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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画四睡图艺术语言与史料探索

2021-06-11 11:05:01毕业论文访问手机版

【摘要】禅宗绘画是中国画的重要组成部分,南宋时期出现了不同题材的禅画,并影响至日本。四睡图是禅画题材之一,描绘了寒山、拾得、丰干与老虎彼此倚睡的情景,其艺术表现手法独特,表达的禅理颇具意义。南宋禅僧语录中出现大量关于四睡的图赞,此类题材盛行于南宋,但传世作品甚少。本文结合史料,通过研究四睡图题材禅画的背景、内容以及表现手法等方面对此题材作了解与分析,并进一步探讨这一主题禅画的意义。

【关键词】禅画;四睡图;寒山;拾得;丰干

南宋时期关于睡题材的画作大量出现,如四睡、睡布袋、睡罗汉、世尊坐眠等。其中四睡图,又称天台四睡、丰干寒拾虎四睡,描绘了天台三圣与虎相倚而眠的画面,现存传世作品很少,目前已知的仅有以下几幅: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有一幅元代禅师题赞的佚名白描画作《四睡图》,日本龙光院藏有与白描四睡中三人一虎部分的构图与形象完全相同的绢本着色《四睡图》;入元日僧默庵灵渊绘有一幅《四睡图》现藏于日本前田育德会,另有室町时代日本画家秀盛所绘的水墨《四睡图》,藏于日本京都正因庵。此外在文献著录里,涉及到四睡图信息的有:日本《御物御画目录》所录南宋法常《吕洞宾胁三笑、四睡》对幅图,日本《玩货名物记》与《古今名物类聚》卷十五录有法常的《四睡》,以及明姚广孝《逃虚子集》类稿卷三中有南宋梁楷所作《四睡图》。

一、历史记载人物特点与画面形象的描绘

宋僧传《佛祖统纪》中有段关于三圣的记录:“寒山子者,隐居天台之寒岩,时入国清寺。有拾得者,因丰干禅师于赤城路侧得之,可十岁,委问无家,付库院养之。三年令知食堂,常收菜滓于竹筒,寒山若来即负而去,或长廊叫唤快活,寺僧逐骂辄抚掌大笑。”可知丰干为国清寺禅师,寒山自天台寒岩入国清寺,拾得被丰干带到国清寺收养,并在寺中做一些杂役,个性谐趣,与寒山相好。其后又载:“闾丘胤初为台州刺史,临途头痛,遇丰干言:‘从天台国清來’。为噀水治疾,须臾即愈。胤问:‘天台有何贤士?’师曰:‘见之不识,识之不见,若欲见之,不得取相。寒山文殊遁迹国清,拾得普贤状如贫子。’胤至郡即诣国清问丰干院,僧道翘引至空房,多见虎迹云:‘禅师在日唯舂米供众,夜则唱歌自乐。’又问寒山拾得,引至灶,前见二人向火大笑。胤前礼拜,二人喝胤曰:‘丰干饶舌弥陀不识,礼我何为?’二人即把手而笑,走向寒岩更不返寺。胤乃令道翘于村墅人家屋壁竹石之上,录歌诗三百余首传于世云。”如上所录寒山是文殊菩萨化身,隐居于国清寺;拾得是普贤菩萨的化身,状若乞儿;丰干是弥陀的化身,有虎伴其身。三人经常作诗于人家屋壁竹石上。在传世的四睡图中,画者以睡为主题将三者与虎联系在一起表现禅机,在参考历史记载的同时,通过人物形象的大小、发式与服装设计来区分三者身份。前文提到的四幅《四睡图》中,丰干的形象均比寒山、拾得略大些,发式为秃顶绒发,其中默庵灵渊所绘丰干为笑面皤腹形象,另外三幅皆身着袈裟,体现其禅师身份。关于默庵画中丰干的形象,《宋高僧传》卷二十一《唐明州奉化县契此传》载:“释契此者,不详氏族,或云四明人也。形裁腲脮,蹙頞皤腹。言语无恒,寝卧随处。常以杖荷布囊入鄽肆……曾于雪中卧而身上无雪,人以此奇之。有偈云‘弥勒真弥勒,时人皆不识’等句。……后有他州见此公,亦荷布袋行。江浙之间多图画其像焉。”禅画中常见的散圣布袋和尚形象源于此,因丰干、布袋皆为弥勒应身,所以此幅丰干运用了布袋和尚的形象。关于寒山拾得题材的绘画经常把拾得画为双髻发式,寒山蓬头或单髻,如日本MOA美术馆藏梁楷的《寒山拾得像》、日本出光美术馆藏南宋法常《寒山拾得丰干图轴》与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元代因陀罗作《寒山拾得图》、传为颜辉的《寒山拾得图对轴》等。宋道原纂《景德传灯录》有“天台拾得者,不言名氏。因丰干禅师山中经行,至赤城道侧,闻儿啼声,遂寻之,见一子可数岁。初谓牧牛子,及问之,云:‘孤弃于此。’丰干乃名为拾得”,由此可知拾得曾为牧牛子。《宋高僧传》卷二十记载“有牧童,歌竹枝者,乘牛扣角,双髻短衣”,此卷有牧童双髻发式的记载。在四睡图中,只有秀盛所作寒山与拾得同是双髻发式,其余皆为拾得双髻,寒山蓬发。画者这样处理二者的形象,第一参照历史记载,第二可以更好的区分二者的身份。《寒山子诗集》录有寒山诗曰:“下有斑白人,喃喃读黄老。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说明寒山已不年少,但四幅画中寒山的形象被弱龄化,这样一来可以使其形象区别于丰干,二来有助于突出寒山、拾得谐趣的个性及彼此之间的友谊。虎是中国的本土生物,自古以来便给人一种具有威慑力的猛兽印象,被人们奉为百兽之王。汉代许慎撰《说文解字》有:“虎,山兽之君”,另有應劭撰《风俗通义·祀典》:“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因此虎也有驱鬼辟邪的意义。古代画虎的人不多见,比较出名的有五代宋初包贵、包鼎父子与北宋赵邈卓,他们都出自民间,画风朴野。《宋朝名画评》形容赵邈卓所画二虎,一“伏崖高视”、一“当风舐掌”。画僧法常所画《虎图》有《伏崖》与《舐掌》两类,可知宋元禅画推崇朴素狂逸的民间虎。而《四睡图》中的卧虎伏爪温顺,睡态酣然。面部五官皆细笔勾勒,笔触轻松活泼,有民间虎味。因为描绘主题不同,所以是禅画虎题材中表现较为独特的一类。北宋善卿编《祖庭事苑》卷三录有关于李广曾射杀过一只卧虎,并将虎骨做枕头,它日误将石头当卧虎,而把箭射入其中的故事。关于对卧虎形象的描绘,在南宋居简禅师《北涧诗集》中,有一则通过引用李广射石的典故而做赞的《包氏卧虎图》。宋代工商业繁荣,在民间,由于虎的特殊意义与历史故事的影响,从而盛行起了陶瓷虎形枕,其造型多为伏卧状的虎。因此,关于虎形枕的塑造可能借鉴了北宋民间画家的卧虎图。河北博物院藏有一件金代卧姿睡态三彩虎形枕,其形象与四睡中的虎极其相似。所以,据上推测,北宋民间卧虎图与虎形枕可能影响了四睡中虎的造型。

二、四睡图表现手法与画面构成

传世四睡题材的禅画主要运用白描、工笔设色、简笔与泼墨相结合的三种表现手法。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所藏四睡的画面上方有元代三位禅师:平石如砥、梦堂昙噩、华国子文的题赞,整幅画面运用白描手法完成,墨线细腻,树石略有渲染。在禅画发展中,用白描风格表现人物的代表是南宋初期画僧梵隆,其师法李公麟。宋代师法李公麟的禅画家还有梁楷、扬补之等,可见其白描画法在禅画中虽不多见,但影响力却是很大的。美国弗瑞尔美术馆藏有一幅梵隆的白描长卷《十六应真图卷》,人物用线充满虚实变化,顿挫有致,线条墨色浓淡相间。佚名白描《四睡图》用线与其相比变化略少,稍显稚拙,从松木的表现方式中可以看到梵隆《十六应真图卷》中间部分松树的描绘方法,只是梵隆的松树更加写实,而四睡的更加突出线条的装饰运用。因此,白描四睡的作者可能为李公麟、梵隆一脉。从画面构成的节奏韵律来看,寒山拾得于前景互拥而眠,拾得头枕胳膊侧卧于寒山的腿上;寒山的形象处理为埋头静睡,并没有其面部描绘,但通过寒山的姿态可看出他安然的气韵。虎卧于寒山拾得与丰干之间,卧姿呼应拾得,与丰干同处在画面的中景处,画者将其面部全部展现出来,与拾得、寒山二人的形象形成露藏露的节奏。虎后的丰干则处理为侧面坐姿,手臂搭于膝上,面部略被肩膀遮挡,与虎形成露藏的节奏,膝上胳臂与低垂的手呼应虎前寒山搭于拾得身上的手臂。虽然是四个熟睡的形象卧作一团,但是构图处理方式巧妙,不显重复,虎元素在三人之间也不突兀。山石树木河流云烟置于画面远景,形成山石河流相间,树木云烟相间的画面节奏。河流用线利落肯定,有湍急的气势;云烟用线曲直相间,有流动的运势,河流云烟的动态与笔直的松木和四睡的静态共同形成了画面丰富和谐的节奏韵律。整幅作品用笔疏密有致,通过线条的装饰性塑造了人物的服装,以及树石云烟与虎的形象,虽然运笔略有拙气,但线条的组织丰富有趣极具装饰意味。绢本着色四睡主体构成与白描四睡相同,元素之间用颜色以区分。除了形象的相似,墨线的勾法也与白描四睡一致,不知是否是同一作者。泰定三年入元日僧默庵灵渊与平石如砥、月江正印、了庵清欲与楚石琦等禅师一同参禅,画风学法常,被称为“牧溪再来”。法常曾作过一幅以三圣为主题的作品《寒山拾得丰干图轴》,现藏于日本出光美术馆。默庵所画四睡与法常的《寒山拾得丰干图轴》不是同一类型,虽然二者都是简笔之作,但法常之作笔势略微严谨,刻画较为深入;而四睡的笔法较灵动,人物虽被寥寥数笔勾写出,但结构把握精准,比较接近于法常禅余戏笔风格的作品,如日本文化厅藏《朝阳图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对月图轴》与日本私人藏《蚬子和尚图轴》。默庵的纸本简笔墨画《四睡图》,右上方有元祥符绍密禅师题赞。人物与虎处于画面中间偏下的位置,丰干右臂拥揽拾得后背,拾得双手插袖重心左倾向丰干。丰干左臂弯曲顺势倚靠在虎身,寒山隐于丰干身后,侧脸搭在双臂于虎身,虎则卧于丰干与寒山的身下酣然入睡。近景的地面与背景树的处理方式借鉴法常,运用泼墨手法表现,用笔干脆,左上方的树干快笔写出。整幅画墨色较淡,但拾得的鞋子、衣带与丰干的衣带和虎须与石头用浓墨表现,从画面墨色浓淡对比反差较大以及丰干蓬茸毛发的表现手法来看,类似于元代因陀罗的绘画风格。南宋时期,禅画也对院体画产生了影响,宋高宗极其欣赏梵隆的画,梁楷、夏珪等也与禅僧有过密切交往。日本画家秀盛曾画过山水《潇湘八景》,此作不论是在构图还是表现手法上,都受到南宋院画家夏珪传入日本的《潇湘八景图》的影响。其所绘《四睡图》的用笔风格也接近于南宋李唐、马远、夏珪一派的院体画风。浓墨粗笔表现人物的外轮廓,中锋用笔,顿挫肯定。人物身后的树水笔淡墨扫染而成,再用枯笔浓墨在树的顶部点皴,树干则被象征性的挑勾而成。寒拾睡靠在虎身,丰干则在虎的另一端被侧面写出,四者闭目靠在一起。画面左下方绘有一把扫帚与一张纸,呼应拾得与寒山的身份。总的来说,虽然部分人物衣褶表现得略显直白,但不影响画面整体主题氛围的营造。另有传为石恪所作的《二祖调心图》,纸本减笔泼墨,是通过南宋禅画家常用的蔗渣、芦草结纤维笔所作,笔墨高超,描绘了二祖慧可与丰干。有学者认为此画为遭到裁切的《四睡图》,《倚虎》所绘为丰干,《独坐》所绘为拾得,而寒山形象被裁掉。对于此说法是否属实,学界没有下具体定论。因此在这里不作讨论。

三、关于四睡图的禅师画赞

皮朝纲曾在《关于禅宗美学的逻辑起点、研究对象与理论范示的思考》中说:“禅宗美学的研究对象则是研究禅师们(以及受其深刻影响的士大夫、文人学士)的审美活动。诚然,禅宗美学有着它十分独特的性质,因而其审美活动也有它鲜明的特点。”禅画可以表达作者的画境与心境,而画赞则是禅门中人向众人传达其内心审美的历程。有关四睡题材的图赞出现在许多禅师语录中,如《如净和尚语录》卷下赞佛祖中有赞《四睡图》:“拾得寒山,老虎丰干。睡到驴年,也太无端。咦,蓦地起来开活眼,许多妖怪自相瞒。”、《无准师范禅师语录》卷五祖师图赞《丰干寒拾虎四睡》:“善者未必善,恶者未必恶。彼此不忘怀,如何睡得着。恶者难为善,善者难为恶。老虎既忘机,如何睡不着。”、《了庵清欲禅师语录》卷五赞《四睡》二则:“闭眉合眼人如虎,伏爪藏牙虎似人。梦里乾坤无彼我,绿铺平野草成茵。”“咄哉丰干,抱虎而睡。拾得寒山,正在梦里。可怜惺惺人,未能笑得你。”、《即非禅师全录》有《四睡》二则:“理寂事也寂,心空境亦空。无梦亦无想,坐断主人翁。忽遇大虫欠伸时,如何寒拾拍笑舞,春风丰干踏转一轮红。”“人睡虎亦睡,彼此施无畏。虎醒人亦醒,彼此俱忘形。稽首如空,合空大哉慈悲至仁。”以上画赞通俗有趣,用词口语化,如《如净和尚语录》赞中的“咦、咄哉”,体现了禅家用语是在“不立文字”的情况下“不离文字”的。赞中出现的“心、空、忘、梦”体现了心禅不二,无意识地望空一切,以梦通往顿悟的禅境。唐代宗密禅师在《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二指出禅宗修行的三种状态,其中泯绝无寄宗者:“说凡圣等法,皆如梦幻,都无所有。本来空寂,非今始无。即此达无之智亦不可得。平等法界,无佛无众生,法界亦是假名。心既不有,谁言法界?无修不修,无佛不佛。设有一法胜过涅槃,我说亦如梦幻。无法可拘,无佛可作。凡有所作,皆是迷妄。如此了达,本来无事,心无所寄,方免颠倒,始名解脱。”因此一切众生皆有心,心即是禅。放下心中的对立,睡梦中人虎相忘,便可清净解脱。

四、结语

南宋四睡题材出现并盛行,之后关于四者的组合便不多见了。少林寺有一方明代张起款碑文《四睡图碑》,描绘了布袋形象的丰干与虎及寒山拾得同眠的画面,但此碑文多被认作《伏虎罗汉图碑》。虽然关于四睡形象题材的绘画传世不多,但是它蕴含的禅宗哲学与美学是我们应该重视的。在信息量繁杂,物质世界丰富的现代社会中,使人很容易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与初衷,陷入迷惘与迷执。因此,处在这样境遇中的人们,当下最需要的便是禅宗“无我”“忘我”“返妄归真”与“自性清净”的大智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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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爽 单位:山东大学